姥姥，幼年家貧，中年喪夫，帶著三個女兒，艱辛可想而知。天生的要強，加上生活的磨礪，姥姥脾氣并不好。小姨偷拿五分錢，被她打得屁股腫；二姨學習偷懶，被她揪耳朵狠罵；媽媽做了件裙子，她嘮叨著不讓穿。年輕時，三個女兒跟姥姥并不親近。
姥姥49歲那年，我出生了，她將一生的柔情寵愛都給了我。小時候，姥姥教我童謠俚語、志怪故事、京劇小曲兒……當時只覺有趣，大了才知道里面有生活的智慧。姥姥對我寵愛卻不溺愛，教我洗衣服、針線、擇菜……大一些，還會手把手教我做飯，姥姥說：“學做飯，不是為了討好誰、伺候誰，而是自己想吃的時候，不求人，不受虧。”
姥姥生了三個女兒，三個女兒又生下千金。育有兩兒兩孫的三姨婆總是擠兌嘲諷姥姥是“娘子軍大隊長”。姥姥總是淡笑回懟：“我家丫頭個頂個不比男孩差。”姥姥經常警告女兒女婿：“不許有一丁點的重男輕女！”前些年，三姨婆被兒子占了房子趕了出來，姥姥把家里一套空房借給他們老兩口住，還叮囑我們要經常去看望姨婆。三姨婆感慨：“二姐，還是生女兒好啊！”姥姥無奈搖頭：“你到現在都不明白，男孩女孩都一樣，是你太溺愛，沒立好家規，沒做好家教！”
姥姥生活簡樸節省，對人卻十分大方，有親友到家探訪，提來禮物，姥姥總是想方設法給人回禮，或者隔幾日登門回訪，我們有時候覺得她大題小做，可姥姥說：“占人家便宜，我睡不著！”
姥姥越來越愛跟我聊以前的事。“你媽手巧，打小就會做衣裳，那個年代，咱家都是女人，怎么敢穿得出挑？如果趕上現在的好時候，你媽肯定是個大設計師！”“你二姨性子直，脾氣大，我沒少打罵她，就想讓她好好讀書，讀書能把性子磨好。”“你小姨聰明，腦子活，所以我對她更嚴……她偷了五分錢，我打得她走不了路……聰明的孩子，不好好教育更容易走歪路……”
“做人，要常有助人心，莫有害人意。但行好事，莫問前程。”“你們要孝順爸媽，更要孝敬公婆。要讓我知道誰跟公婆找別扭，我可要罵人。”“女孩子，要自強、要自愛，咱不欺負人，可也不能讓人給欺負了，誰要是欺負你們，告訴姥姥，姥姥幫你們討公道去。”
我把這些轉述給媽媽和姨媽們，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有亮閃閃的東西。其實，她們早已明白姥姥的苦心和不易，早已感受到姥姥對她們深深的愛，更深愛著這個正直堅韌、善良達觀的睿智老人。